點子農場／AI即未來的迷思

黃仁勳再度現身台灣，也再次造就了一場科技朝聖大會。他如同神諭般宣告的宣告我們的未來，邊吃美食邊說：你的工作不會被AI取代，但會被用AI的人取代、AI將創造更多工作機會、AI讓世界更美好。

於是媒體爭相報導，人人奔相走告，企業家引為金科玉律。整個島嶼被他的話語和吃喝新聞所圈粉，瞬間進入一種「AI即未來」的集體催眠狀態。

在每一次人類科技革命的現場，那些發明了火車頭、電燈泡、電腦晶片的人們，從來無法真正預見自己創造的火會燒向哪裡。他們點火，而我們只能生活在那場火裡。歷史證明，科技的發展不只創造便利，也重構了尊嚴、剝奪了工作、自主，甚至價值本身。

我們確實看到AI正以驚人速度創造出新職位：資料科學家、機器學習工程師、提示設計師、AI倫理審查官，這些都是真實的職業。根據世界經濟論壇的估計，到2030年AI將創造約1.7億個新工作機會。然而，這些數字背後，我們看見的是機會，還是只屬於少數人的晉升門票？甚至，有多少工作機會並不是由人來做的？

更詭異的是，許多由AI催生的新工作，其本質正是在「協助AI」變得更像人類，而不是讓人類更自由。

人類從AI的使用者，轉變為AI的維護者與調教師，AI變得聰明了，但人未必更有尊嚴。如果未來，人活得愈來愈像機器，而AI活得愈來愈像人，這樣的世界是我們想要的嗎？

這些新增的工作真的「是給人做的」嗎？又或者說，是不是愈來愈多的「工作」正在被重新設計成「人機協作」的嵌套任務，甚至是一種低價勞務的延伸品？機器不再只是工具，而是評估、監督與管理人的節點。從客服、倉儲、教育、醫療到新聞產業，這場浪潮席捲了幾乎所有的「人與人之間的工作」。

哈佛大學哲學教授桑德爾（Michael Sandel）曾說，真正該警惕的，不是人的工作被取代，而是工作的尊嚴與公共價值被侵蝕殆盡。法國知名經濟學者皮凱迪（Thomas Piketty）提醒我們，科技發展若不伴隨分配正義，只會讓權力與資源更集中。

台灣此刻站在矛盾的十字路口：我們是AI革命的晶片供應重鎮，也是世界上最快速老化的社會之一。根據國發會的統計和預估，2030年台灣總人口將跌破2,300萬，高齡人口比率超過23%。我們將面對的，不只是「工作會不會消失」，而是「誰還有能力與條件從事未來的工作」。當一個國家的勞動主體日漸高齡化、青年人口減少，這些全球性統計中的工作機會，對我們真的等量可換嗎？

未來，我們需要的不只是「會不會用AI」的技能，而是「會不會問問題」的勇氣。問：AI要服務誰？問：哪種工作值得人一生投入？問：台灣要成為科技帝國的螺絲，還是價值重構的場域？

在這場「未來的戰鬥」裡，黃仁勳的晶片是武器，但我們每一個人對人的理解與守護，才是勝負的關鍵。對於AI，黃仁勳說了不算，儘管他說了很多，卻沒有太多對於未來世界的探索和對於人的理解和深思。

這些，我本來想算了不說的。他說了不算，我算了不說（但還是說了）。說得太快的預言，常常來不及看見代價。而算得深的未來，往往需要更積極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