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之間】Halle's 讀家城事／一小時的獨眼龍

四歲女兒自學會語言表達以來，最常掛嘴邊的句子，是「媽咪是最漂亮的！」即便明白這屬親子間的「情人眼裡出西施」，有好幾次，這句話仍撼動我心深處，擦去了無人知曉的自卑。

然而，近日帶女兒至眼科醫院檢查的結果，使我的心濛上一層灰。

原來女兒患有先天性弱視。左眼視力不到0.1、右眼不到0.8，雙眼的視力差異大，遠看近看皆不清楚，立體圖形也無法正確判別。醫師診斷需配戴眼鏡矯正，並持續追蹤治療，同時提到這類型的孩子，可能因此容易肢體不協調而受挫。

記憶播放昔日片段，女兒似強力膠常緊黏我身，性格敏感，也常哭得令人摸不著頭緒。除了心疼這小小身子承受了我所未知的經驗，第一個浮出的念頭是：「怎麼辦？」

腦海中掠過一張照片，地點在烏克蘭。有位看似和女兒年紀相仿的孩子，左眼包著凌亂的紗布，紗布滲出鮮血，背景是戰爭後滿目瘡痍的家園，他的雙親呢？他該怎麼辦？以及，如果弱視問題發生在年幼孤兒身上，他能怎麼辦？貧病交迫的家庭碰上同樣狀況的孩子，怎麼辦？女兒還有治癒的機會，終身罕病或罹癌的幼兒怎麼辦？

無數的「怎麼辦」在我腦內盤旋鳴叫。這些呼嘯而過的意念，使我更深地體悟有多少人是如此堅強地面對生活。醫師接著解釋，先天性弱視屬於神經性疾病，六歲以前有機會矯正成功。

回家後，為了訓練視力較差的左眼，女兒每天得變身「獨眼龍」一小時。即藉由「眼貼」封住右眼，強化左眼的使用功能。

然而，一黏上眼貼，女兒立刻哇哇大哭：「超模糊，我看不見了！」甚或頻頻懇求：「媽咪，好癢，我想撕下來！」抱著女兒告訴她，她有雙美好且獨特的眼睛，擁有矯正期是我們的幸運；此外，為了協助她轉移注意力，隨之而來的是陪伴品質的提升。

始終不解的是，女兒常讚美我是「漂亮媽媽」，莫非僅是「矇矓」所造就出來的美？轉念一想，倘若眼前媽媽是模糊的，卻仍令她感到美麗，難道女兒能穿透平凡表象直達我所未見之處？

唯一的答案或許是，女兒不光是憑眼見，還有憑她的「心」，翻閱形狀深淺不一的世界，並讀懂了一件事，媽媽深深地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