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作家巡迴校園講座─大同高中場】蔣亞妮/過了青春仍少年,一場十六歲開始的文學馬拉松

主辦單位:台積電文教基金會、聯合報副刊、大同高中
時間:2025年3月27日(星期四)10:10-12:00
主講人:阿盛、劉克襄
主持人、記錄整理:蔣亞妮
走進校園,於兩位經驗豐富的當代標誌性寫作者阿盛、劉克襄來說,不約而同地都像是回溯一場由青春開始的旅程,他們分別以「馬拉松」和「壯遊」為名,定調了一場由青年時期展開,長達一生的文學旅程。
▋那些青年的十六歲
劉克襄的旅程,由兩位十六歲的青年作為引路人,卻要拉回至1941年太平洋戰爭前後的台灣說起。日領時期的台南州立第二中學校(今台南一中),有一位跟著社團經常登山的漢人高中生,這位青年當時加入了一個考古社團,當時他跟隨著社團的日本老師遊歷遍整個南台灣,從高雄、台南的平原、山丘到河谷,都有著他挖化石、挖貝類的足跡。然而這位青年想要成為化石專家的心願,卻隨著太平洋戰爭的轟炸聲與日本殖民一起完結,他的高中生涯與化石夢,只留下當時日本老師留給他的一套經典日本文學書籍……沒想到,後來少年真的變成了一位文學家,劉克襄指著投影片上一張舊相片中,後面一排右邊數來第三位的青年,告訴了我們少年的名字叫作「葉石濤」──正是那位完成了《台灣文學史綱》,作為台灣文學代表人物之一的文學家。葉石濤的考古路斷了,後來經歷看似也與考古毫無關聯,但在他五十多歲時寫出的《西拉雅族的末裔》裡,無一不是他將自己在年少時的相關經驗,由考古至人類學方面的田野所彙集出的一部重要作品。就像多年後,葉石濤回憶起當時四處考古的經驗,總如此比喻:「我每次挖到一個化石、挖到完整的化石,就好像完成一部小說那樣的興奮快樂。」
劉克襄以檜木的生長,描繪一件事物的養成:「你把檜木種子埋在土裡面,得經過四、五十年後,才會長得跟人差不多高,那是很長期的等待,就像葉石濤完成《西拉雅族的末裔》,也是得經過那麼漫長時間的文學養成。」他更相信,當人對一樣事物產生興趣追求時,那股伴隨而來的正面能量,總會能吸引到這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
阿盛也接著談起葉石濤的身影,他這樣形容道:「遇見葉先生時,他是戰前在台灣的最後一個作家,我與他曾有大概一、二十年的時間,每年會在一些評審現場遇見。」在阿盛的記憶裡,葉先生不論年歲,總是習慣走路,是一個意志力很強的人,當時都稱呼他為「葉老」。阿盛與葉老的回憶,已停在二十年前左右他的離世,面對講座裡,或許還不甚理解歲月流逝帶來的匆忙、慌張感覺的青年,阿盛從自己的青春,說起十六歲於一個人的可貴:「我高一時,很喜歡在校刊上發表,卻沒有想從事寫作的明確概念,但我後來回頭想想,那個年紀,特別是高中的年紀,其實是一個人大概將來會做什麼、從事什麼、喜好什麼,一切起步的年紀,那時其實就已經很明確。」阿盛也請在座的同學,試著記下身邊的朋友、同儕,不管他現在熱衷什麼,等到四、五十歲再去看看,他其實就會是那樣子的大人。
▋心裡的種子等待發芽
「文青」作為一個名詞,阿盛為其賦予正面的期許,為此他不忘提醒所有青年,若是喜歡文學藝術,最好從這個年紀開始,面對可能對文學不感興趣的青年,他也認同:「很可能一個人的文青種子,只是暫時被搬走了,但我們每個人心裡,一定都有一顆什麼的種子,等待發芽。」
就像高中時代,還在讀台中一中的青年劉克襄,會在假日與同學一起跑到埔里山區,利用小解後尿水中的某些化學物質吸引蝴蝶,再捕抓販賣作為零用……回望青春,劉克襄自言沒有如同他心儀的博物學家鹿野忠雄一般,自青年起就具備了強大的覺醒意志。這位博物學家,只比葉石濤稍長,卻早早就享有「高中生博士」、「昆蟲博士」的美稱,在台就讀總督府高等學校時,便被稱作「台灣高山第一人」。相比於這樣志向明確,甚至在青年時期便發現了蘭嶼的特有種昆蟲「球背象鼻蟲」,更提出將生物物種著名的一條分界「華萊士線」向北延伸,如此優秀的少年才俊……即便不那麼明確,或許那個捕蝶少年劉克襄,也在十六歲時便開啟了他一路與山林、與自然的文學緣起。
後來,鹿野忠雄的經典作,由楊南郡先生翻譯的《山、雲與蕃人:台灣高山紀行》,更成為了劉克襄的起步書。「近四十年前,我初看到這本書時,像一顆子彈打到我的胸口,那個子彈打進去以後,我把它挖出來,可是還有彈片、碎片在裡面。」面對這樣一個幾乎所有台灣有志於野的藝文寫作者或文史工作者,都會被其震撼的存在,劉克襄覺得他有一個任務,必須在有機會時,好好為他完成一本著作,終於也在2024年完成了《流火:鹿野忠雄的臺灣養成》一書。
▋讀書、讀人、讀山川
阿盛由不同的文學家、創作者看向自己,回頭想為什麼寫作?他坦白說:「你要我講一篇大道理,我可以講出來,但真正歸結到一句話,就是喜歡兩字而已。」阿盛自述他開始寫作時,台灣還沒有民辦的文學獎,直到他去報社工作時,《聯合報》才開始舉辦文學獎。一路至今,阿盛老師在文學界雖已桃李天下,但面對文學創作與它伴隨的獎金、稿費,他始終如一地認為還有著許多意義:「它不只是錢,那是人家的好意,一個簡單的善意,不附帶其他,跟水晶一樣很純粹。」若再細究,每個文學家為什麼從事寫作?阿盛笑談起一段往事。
曾經,阿盛在九○年代初,與後來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在新加坡見過面,莫言當時肯定地說,若有人問他為什麼寫作?答案很簡單,只因為他在北京的路上走,看到人家都穿皮鞋,但他沒有皮鞋可以穿,所以他想寫字賣錢來換一雙皮鞋。阿盛卻說:「莫言並不見得真的就是為了那一雙皮鞋,假設他沒有那個天分、沒有那個喜歡,他是怎麼樣也寫不出來的,所以我相信他文青的種子一直在心裡。」
面對所有願意在文學中發展的青年,阿盛說他的建議很簡單:「要讀書、讀人、讀山川。」讀山川,就如同劉克襄所講、所做,要走到田野去,喜歡自然,就應該去親近自然。而讀書,阿盛則認為不管是電子書、紙本書都很好,因為個人的所見所聞有限,讀書可以延伸眼界、思維,可以經驗到沒有經驗過的人事物。尤其面對新的時代、AI世代,阿盛認為藉著閱讀,也能悠閒以對它帶來的競爭:「我相信人的溫度,不是任何機器所能取代,人類是很寶貴的,你看每個人長得都不一樣,人性不同、人情不一樣,因此人生不一樣,書裡面都可以讀到這些不同。」而阿盛說的讀人,卻不是讀偉人,反而是周邊的人,「不要太小看自己,也不要太小看別人」,他鼓勵年輕人不要把自己做小,要做大,做大不是自我誇大,而是把自己的未來,有所獲得的放大。
阿盛開設寫作私淑班多年,學生涵蓋各行業與年齡,他形容文學就是彼此的最大公約數;講座現場,阿盛幾次提起「文青」一詞,是因為在他的教學經驗與心裡,文學更應該獻給青年,人在正年輕、吸收力強的時候,才能行有餘力,也只有這時的讀書,最純然無所求。面對滿座青年,阿盛的思考是:「也許在座的只有十分之一、百分之一,或者只有一位聽進這些話,若能因此成為一個很優秀的寫作者,那我就值得了。」劉克襄也對少男少女們說:「在這段高中生活裡,你喜歡什麼,就要把那個東西掌握住,不管你是不是一個藝文少年,請朝著熱愛的方向一直走下去,那些期待的獲得、可能的幸福,都會從遠方走來,與你擁抱。」
藏在青春裡的除了升學與課本,更有每個人探勘世界的原點,它可能是一個人在四十歲、在八十歲都念念不忘的──最喜歡的事情;這件事也不一定是寫作,它總能讓許多人無悔去做,或許人們說的青春無悔,其實是找到這樣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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