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品文】三浦紫苑文、王華懋譯／不擅長但喜歡

2025-06-22 00:00 聯合報／三浦紫苑／文、王華懋／譯

我不擅長的事情很多，日常生活中，特別感到困擾的就是「不會切西瓜」。

西瓜基本上是球狀的對吧？（雖然也有橄欖球狀的西瓜）我都會把西瓜切成四等分的半月形，再把每一塊半月直立在砧板上，切成等間隔的片狀。就像切吐司的概念。如此一來，西瓜就能切成薄薄的三角形片狀。

然而，朋友看了我切的西瓜，說：

「西瓜中間才是最甜的，妳應該這樣切，才能每片都能吃到最甜的部分。」

她拿起另一塊半月示範給我看。朋友切出來的西瓜是立體三角形，不僅美觀，而且確實每一片都能吃到西瓜的中間。

「喔！」

我感動萬分，但朋友的刀法就像劍豪一樣自在揮灑，我實在學不來。「是這樣切的嗎？」後來我好幾次苦惱地摸索，不知怎地切成了四方形碎片，令人絕望。

也就是說，對於「立體物」，我懵懵懂懂，也很不擅長。遇到高麗菜和洋蔥，又加上要考量纖維方向的緣故，混亂得更厲害。我老是在切高麗菜絲的時候，切到剩下一區全是菜芯；或是想把洋蔥切成半月狀，結果太細、不斷散開，導致變得像碎丁，搞得我一個人在廚房潸然落淚（不是洋蔥薰出來的）：「明明那樣深思熟慮了才下刀，怎麼又切壞了……」

總之，我對立體物的掌握能力之差，到了筆墨難以形容的地步。這麼說來，以前數學課的時候，我也總是對著展開圖發愣。「哪一個才是立方體的展開圖？」光是聽到這個問題，腦袋就一片空白，形狀比這更複雜的高麗菜和洋蔥，我更不可能掌握得了。

另一件我不擅長的事，就是「照料聖誕紅」。我喜歡種植物，也自認還算是及格的綠手指，但世上有投不投合這回事，唯獨聖誕紅，我怎麼也種不好。

最近的聖誕紅，葉子不只有紅色的，還有粉紅色和黃色的，非常可愛。每當聖誕節將近，我就會興沖沖地買一盆回家欣賞（正確地說，有顏色的部位不是葉子，好像是苞葉＝包住花蕾的部分）。但聖誕紅的溫度和澆水很難掌控，來到寒舍的聖誕紅，每一盆都不斷地枯萎。

到底是怎麼搞的？每年失敗之後，我摸索出「把盆栽擺在浴室」這個終極解法。寒舍的浴室是小型衛浴，室溫不會過度下降，而且每次沖完澡就能製造出恰到好處的濕度。還有，擺在浴室裡，就不會像擺在客廳等地方會頻繁看到，能預防過度澆水。反過來說，這也造成了難得買聖誕紅回家，卻沒什麼機會欣賞的弊害，但生命（聖誕紅的）是無可取代的。

多虧了這個發現，我去年買的聖誕紅到現在還活得好好的，轉黃的葉子在浴室裡搖曳生姿，旁邊還有兩盆綠葉繁茂的聖誕紅，是前年和更久之前買的。原本葉子應該會各別變成粉紅色和紅色，現在卻是張揚的綠。

沒錯，要讓聖誕紅上色，必須進行「短日處理」。秋季時分，從傍晚到早晨蓋上紙箱，減少日照時間，聖誕紅就會發現：「啊，到了結花苞的時期啦！」在聖誕節的時期葉子變色。

然而我每年都在短日處理時失敗。雖然聖誕紅在冬季變得無精打采，但仍堅強地撐了過去，從春季到夏季恢復元氣，不斷地長出新葉子。「太好了！」我放心地迎來秋天，準備萬全地用紙箱罩住盆栽，但因為我起床時間不固定，經常到了中午仍沒拿開箱子，或是配合下午三點睡覺的時間而太早蓋上紙箱，聖誕紅只能任憑我擺布。

這樣搞當然不可能上色，綠色的聖誕紅盆栽越來越多。綠色的聖誕紅就只是普通的「小樹」，可愛歸可愛，卻沒有絲毫聖誕紅感……浴室已經夠小了，為什麼還要擠入這麼多盆小樹？明明是自己幹的事，但偶爾也會忍不住認真納悶起來。

儘管自認不擅長，但我還是會切菜、會繼續養聖誕紅，因為蔬菜和聖誕紅都很美。

我會目不轉睛地端詳切成出乎意料形狀的西瓜和蔬果斷面，種子、葉脈與纖維描繪出極為精妙的花紋。浴室裡的聖誕紅也是，葉上的淋浴水滴像寶石一樣閃閃發亮，化身透鏡，擴大底下行經的葉脈。太奇妙了，創造出如此美麗形狀的大自然力量，實在太奧妙了。

我們人體也一樣，以美麗精妙的原理所構成，因此更讓我感到神祕。我懷著這樣的思緒，天天赤身裸體地蹲在浴室裡，細細地賞玩我的聖誕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