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冲／各為其國 何需幻念殘念

有一首歌「自我催眠」，其中一句：「我漸漸地自我催眠，卻回不到從前」。從某一層面看，好像在傾訴世事如麻的現狀。

在川普內閣中，國務卿魯比歐似乎是位悲劇性人物，閣員會議時緊貼川普，總統不能視事時排序第四，在在顯示在內閣成員中位階最為崇高，但任命後不能與聞白宮外交決策的傳聞不斷，甚至媒體上傳言其任期不會超過年半，實在情何以堪。

不過魯比歐說也可愛，立場鮮明，直話直言，常捧著川普的美國優先，國家利益至上為圭臬，也是美國國務卿中最常使用CCP（中共）一詞的官員，表示其並不認同中共等同中國。三月十六日G7外長會議聯合聲明後，魯比歐對媒體表示，中共享受全球秩序帶來的好處，卻無視應盡的責任，扭曲關鍵供應鏈的風險。其實這不是魯比歐首次出此言論，早在年初（元月十五日）國會聽證時，就曾表達立場：We welcomed 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 into this global order. And they took advantage of all its benefits. But they ignored all its obligations and responsibilities.（美國歡迎中共加入全球秩序，但他們享受所有好處，卻忽視一切責任與義務），只要權利，不要義務，的確不對，但有無具體事證，這就要魯比歐自己舉證。然而換個角度看，美國自己在這方面是否也前科累累呢？

最近網路上，不少人質疑，為何不能疑美？為何不能疑川？這倒讓我想起魯比歐在國會聽證時的另一金句：戰後的全球秩序不只是過時，而還被用來為對付美國的武器。以金融界的立場言，這所謂The postwar global order看來格外諷刺。

第二次大戰後，全球百廢待舉，為重建貨幣秩序，一九四四年七月，四十四國在布列登森林集會，討論聯合國貨幣金融協議。眾所周知，當時美國力排英國巨擘學者凱因斯以bancor為記帳單位的構想，而以美元為國際準備貨幣，並達成卅五美元兌換一盎斯黃金的協議。鑑於美國大口承諾的江湖豪氣，大夥自然願以美元為尊，所謂印美鈔特權，相應而生，而有權利相對有義務，世界各國也就一呼百諾。沒想到世事如棋局，六○年代後期，各國開始以美元兌換黃金，美國流失大量黃金儲備，與戰後持有多數黃金的態勢迥異。眼看大夥玩真的岌岌可危，而美元特權態勢已成，一九七一年八月十三日，尼克森總統無視既有承諾，斷然宣布關閉黃金窗口，史稱尼克森震撼（Nixon shock），如以法律上緊急避難（Notstand）原理，或許有情可原，但美國就不必指責其他國家只享權利、不盡義務了。

談到尼克森，自然會想到權傾一時的國務卿季辛吉。季辛吉思維影響美國對外政策迄今，在外交上常運用權力平衡（balance of power），而其著作中更常以法語raison d'état詮釋國家的利益。國家利益優先，天經地義無可苛責，只是友邦不時會自我催眠，惑於忠實盟友，以為國際間依然崇尚江湖道義，難免有所失落。不要誤會，我講的是丹麥，川普當選後就表示「擁有並控制格陵蘭是絕對必要」。三月底，副總統范斯以不讓夫人獨樂為由突訪格陵蘭，鼓動該自治區獨立，同時川普又在白宮呼應「為世界和平，接管格陵蘭是必要的」，而丹麥官方只能低調回應「這不是對忠實盟邦說話的態度」。

政府呼籲不要疑美，我不反對，因我從不懷疑美國是以國家利益為重；不要疑川，我也贊成，因為川普原本就只講究交易的藝術。我們不必責怪美國背棄，但也不要存有幻想，從尼克森到川普，曰利而已。不要忘了，美國外交手腕還有第二支柱，叫做權力平衡。善用籌碼，捭闔縱橫，拉攏分化，勿忘小事大以智！

文首那歌，還有一句：「現在我的幽默，只是掩飾著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