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爾柴德、林盛恩效力的紅人隊 「辛辛那提紅」其實不是人

近日，效力辛辛那提大聯盟職棒球隊的台美混血外野手費爾柴德（Stuart Fairchild）表達代表台灣出賽明年經典賽的意願，引起不小的討論。另外，也在這一支球隊小聯盟體系中的台灣小將林盛恩，年僅19歲，2023年以120萬美元的高額簽約金加盟，優秀的運動能力和「二刀流」的養成潛力，已經讓他高居球團新秀榜第16名，備受期待。一時之間，「辛辛那提紅人」佔據不少運動版面，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這個「紅人」的隊名，指的是什麼呢？

事實上，「辛辛那提紅人」（Cincinnati Reds）的原文隊名，與「人」完全無關，指的就是「紅色」的意思。如果要準確翻譯的話，其實應該譯為「辛辛那提紅」隊。

這支歷史悠久的棒球隊，在美國大聯盟成立之前就已經存在，早在1869年就成為世界上第一支全職業化的棒球隊，1869和1870年之間，連續贏了130場比賽，打遍天下無敵手。那時候因為其球服設計是較為特殊的紅色長筒襪款式，被稱作是Cincinnati Red Stockings （辛辛那提紅長襪隊）。1890年代之後，紅長襪隊加入國家聯盟，隊名開始被簡短稱為「Reds」，這個名稱就是單純的「紅色」。

1954年，時值美蘇冷戰，極端反共的麥卡錫主義興起，「紅色恐慌」成為時代的主調。為了避免「Reds」與共產主義的聯想，辛辛那提將隊名改成Redlegs（紅腿隊），到了1959年，反共政治氛圍消退之後，才再將隊名改回原本的「Reds」。隊伍名稱必須順應大時代的氛圍，這是一個明顯的例子。所以，「辛辛那提紅」是怎麼被翻譯成「辛辛那提紅人」的？時間要回到五十幾年前，美國棒球文化首次進入台灣的群眾視野的時候。

民國58年（1969年），台灣首次參加世界少棒聯盟主辦的少棒大賽，台中金龍少棒就在美國威廉波特拿下冠軍，開啟了接下來二十幾年台灣在威廉波特的少棒王朝。隔年十月，中視錄影轉播美國大聯盟的世界大賽，當年交戰的兩隊是巴爾的摩金鶯（Baltimore Orioles）和辛辛那提紅隊（Cincinnati Reds）。當時，中國時報報導中視的大聯盟轉播節目預告，指出這個系列賽是由「巴提摩爾」城的「金鷹」與辛辛那提城的「紅人」進行冠軍爭霸賽。這個「紅人」的隊名就此被沿用下來。幾年之後的1974年，辛辛那提的球探看上當時的青棒好手李來發和高英傑，並在協調多時後與兩人簽下草約，台灣媒體當時是以「紅人隊」或「紅腿隊」稱呼這支球隊。

這些線索顯示，早期美國職棒資訊不易取得，也還沒有統一的譯名，可能由報社編輯和記者自行翻譯名稱，這些譯名未必準確抓住原文的意義，但約定成俗之後，也就沿用下來，直到現在。所以，「紅人」顯然是個誤譯，但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是，「紅人」這個詞可能指的是什麼？還有，作為這支辛辛那提的大聯盟球隊的台灣通用譯名，這個隊名在現在這個時代，真的適當嗎？

根據《教育部國語辭典簡編本》的字詞解釋，「紅人」指的是「當紅得寵的人」。而在現在這個時代，「紅人」或許較常出現在「網路紅人」這樣的詞裡面，指的就是「受歡迎的人」的意思。不過，這兩種意思要被當作美職球隊的翻譯名稱，都說不通。在五十年前的時空背景、為一支美國的職棒球隊決定譯名的脈絡，「紅人」唯一一個可能的指涉，是關於人的膚色和種族。

在族群平等概念尚未成型的六、七零年代，台灣的報章雜誌將美洲原住民（也就是慣稱的「印地安人」）稱為「紅人」或「紅種人」，是頗為常見的說法。另外，以美洲原住民的名稱、標誌、圖像等文化元素作為北美運動隊伍的名稱或吉祥物，自二十世紀初以來蔚為流行，許多大學運動隊伍以「Indians」或「Redmen」當作隊伍名稱。（這樣的作法，要直到二十一世紀之後，才因為原住民倡議團體的努力，而有所改變。）合理推測，「Reds」會被翻譯成「紅人」，應是與這個脈絡有關。

無論如何，不管是中文的「紅種人」、「紅人」，還是英文的「redmen」或「redskins」，在現今的社會，都早已是不合時宜、具種族歧視意味的詞彙，不僅僅冒犯、傷害美洲原住民，也不應再作為球隊的名稱或吉祥物。2005年，美國國家大學體育協會（NCAA）發文要求所屬大學院校重新審視隊名和標誌是否可能歧視或傷害美洲原住民文化，最後有十幾所學校決定更名。職業球隊雖不受NCAA規範，但近年來主流社會也認為這些名稱明顯不妥，大聯盟的「克里夫蘭印地安人」在2021年改成「克里夫蘭守護者」，職業美式足球NFL的「華盛頓紅人」（Washington Redskins）也在2020年，終於捨棄歧視意味更明顯、更惡意的「Redskins」，改名為「華盛頓指揮官」（Washington Commanders）。

辛辛那提這支球隊的名稱，其實根本沒有這個問題，但因為五十多年前的誤譯，在中文世界反而讓「紅人」這個歧視、過時的詞語頻繁出現。如果辛辛那提球隊高層了解這個狀況，應該也不願意自己的球隊到了其他國家，變成了一支隊名可能引起爭議的球隊。於情於理，都不應該這樣將錯就錯下去。

過去二十年來，辛辛那提在大聯盟戰績乏善可陳、少有打季後賽的機會，且與台灣連結不深，雖有郭嚴文、邱子愷等旅美球員加盟過，但層級、關注度都不高，在台灣媒體的曝光率很低。得過且過繼續使用「紅人」來指稱這支球隊，或許情有可原、還可接受。但如果陣中的費爾柴德確定加入台灣的經典賽陣容，或者因為林盛恩在未來登上大聯盟，而讓台灣球迷的關注大幅提升，我們還適不適合繼續使用這個名稱來稱呼這支球隊，就會是一個很值得討論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