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生比高、校長也得四處籌錢 從南韓、越南看台灣菁英教育困境

以前台灣的教育成果傲視亞洲，豈知近年來，不僅韓國重點扶植20所科學高中，連越南的私立中學也全力發展教育，以培養對接21世紀的拔尖人才；反觀台灣的高中卻僅有10個科學班，且經費嚴重不足。多位大學、高中校長更私下透露，108課綱有個沒說出口的秘密，就是消滅明星學校，結果明星學校沒有消失，學生反而先平庸化了，進而影響到台灣的競爭力。

2023年底，建國中學校慶時，邀請了姊妹校「韓國釜山科學高中」來台交流，跟雙北的高中校長們分享「韓國如何發展科學教育」；2024年3月，建中校長莊智鈞與台北市的五所高中校長自費到韓國考察。

當他出訪觀摩韓國的高中教育後，頗為震撼。莊智鈞指出，韓國光是科學領域，就重點扶植20所科學高中，台灣則是以班級為單位，全台共10個科學班，兩國的培育規模差距甚大。

不只科學高中，只要是韓國政府認為21世紀需要的專業人才，都會設置專科高中，加以重點栽培。「他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要培養出各領域的諾貝爾獎得主。」莊智鈞認為，台灣做得到做不到是一回事，如果連這種企圖心都沒有，難怪科技大老、大學教授會憂心忡忡，苦口婆心建言了。

先來看一看師生比，就知道台韓之間的落差。韓國的科學高中師生比為1：5.5；以建中科學班為例，平均一班30個學生（科學班人數略少於一般班級），一個班級的編制是二位老師，台灣的科學班平均師生比約1：15。同樣都在做科展、專題研究，台灣老師需要投入的心力與負擔，鐵定比韓國老師來得大。

不只大學校長忙著募款，高中校長也得四處找錢

再來是最重要的經費問題。韓國每年會給每一所重點高中約3000萬元新台幣的補助，由學校自行規劃使用；反觀台灣，每年都要透過競爭型計畫提案申請，如果計畫沒有通過，等於白忙一場。莊智鈞說，「韓國每年提撥固定經費，台灣是申請制，不確定性很高。」

經費不穩定對高中的衝擊很大。例如教育部希望高中培養學生的全球移動力，建中每年都會跟教育部國教署申請國外的教育旅行經費，以便帶學生出國參訪，有時候審查通過、有時候不過。假設計畫到日本交流，由於日本人做事很謹慎，一年前就得敲定行程，建中必須先給對方肯定的答案，但最終計畫可能沒有過審，將如何是好？

莊智鈞只好跟畢業校友募款，「教育部擘畫的目標願景都很理想，但每一項都需要經費，校長的壓力變得很大，除了治校、教學還要募款，校長職缺不再吸引人了。」

不只建中遇到瓶頸，北中南的明星高中也面臨同樣困境。「如果政府決定各校必須落實哪些教育目標，就要給學校穩定的經費，以全球移動力為例，最好能保證兩個團或三個團的考察補助，學校才能長遠規劃，而不是今年有、明年落空，答應對方要去又去不了，學校只能卯起來找錢解決，」一位明星高中校長私下分享。

尤其讓莊智鈞憂心的是，原以為只輸給韓國，沒想到越南都比台灣還重視教育。

3月初，他從越南考察回台後，腳步頗為沉重。由於前建中校長陳偉泓擔任越南胡志明市丁善理紀念中學的校長，莊智鈞得以到越南考察當地的高中教育，「我回台的隔天就在主管會議上，分享觀察心得，我心情很複雜，甚至不知道台灣的未來在哪裡？」

很多學校年復一年上演「行政大逃亡」實境秀

為何他如此憂心？以丁善理中學為例，1000名學生有100位老師，師生比為1：10，但還有100個專職的職員，負責所有行政工作，老師可以專心教學與輔導學生；反觀建中，近3000個學生，只有212位教師，師生比為1：14.2，雖然有48個職員（含學務創新人力、心理師、運動教練、工友等），但仍有許多繁瑣的行政業務，必須由老師來負責。

台灣的高中教育現場，幾乎沒有充足的職員，很多老師必須兼行政工作，連校長室的秘書也是科任老師兼著做。莊智鈞說，很多學校年復一年上演「校園行政大逃亡」實境秀，建議應該從制度面尋求解決。

連鐘點費也是矮人一截。高中老師每一節課的鐘點費，從30年前的400元變成現在的420元，30年僅調漲5％，現今一個便當至少百元起跳。一位高中校長說，「這是否意味著，政府一直都是用廉價的方式去思考教育問題？」

不僅高教掉入貧窮陷阱，連高中也是如此了。其實，高中、大學老師都知道政府的經費不夠，也無法滿足每所學校的需求，所以他們多次建議政府，能否讓大學跟高中有更多自主的辦學空間，包括考試方式、學費自由化。

當然，站在家長或學生的立場，會覺得學費已經很貴了。但大學老師指出，現有繁星入學等各種管道，可以照顧到偏鄉的孩子，如果全部一視同仁，綁定學費，不利於台灣的高教發展。

大學平均一堂課600元，易產生「知識廉價」的錯覺

一位社區高中的校長以美國說明學費回歸市場機制的重要性。2018年左右，他與美國矽谷的一所大學談合作，三學分的一堂課，一學期要新台幣九萬元，當時他面有難色，沒想到對方說已經打四五折了，「原價是20萬元，難怪美國的大學生很珍惜上每一堂課，因為知識是有價的，翹一個下午的課，1萬塊就飛了。」

相比台灣，大學平均一堂課的費用約600至800元，很容易讓人有「知識廉價」的錯覺，這是否也導致大學的蹺課率愈來愈高，學生上課漫不經心呢？

尤其是因應「12年國教」所實施的108課綱。一位私立中學的校長透露，108課綱主要目的是要降低課業壓力以及適性發展，但有一個沒有說出口的目的是「消滅明星大學」，108課綱的設計，試圖引導學生選系不選校，模糊化大學的排名，加上經費補助又採「雨露均沾」方式，不僅沒有讓明星學校消失，反而導致教育平庸化。

其實，想廢除明星學校，並非官員說了算，也不是執行108課綱就能達成，這可是數十年來，學生與家長的選擇所形成的結果。如果有學生想進入明星高中、頂大，跟最優秀的同學良性競爭，砥礪前行不好嗎？「鑽石沒有經過切割打磨，會閃閃發光嗎？」這位私中校長說。

當韓國為發展高科技產業，大手筆給經費，設置20所科學高中；甚至連越南的私中都愈辦愈好時，試問台灣真的不需要精英教育、拔尖人才嗎？

教育的議題千絲萬縷，如果108課綱已經出現後遺症，「也應該適時滾動檢討一下了，畢竟這可是涉及人才培育與國家競爭力的問題啊！」莊智鈞建議。

（本文出自2025.03.26《遠見》網站，未經同意禁止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