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掀新一波AI科技浪潮 杭州拚全力打造機器人之城

DeepSeek橫空出世、宇樹機器人驚艷春晚…，中國掀起新一波科技浪潮，不但轟動全球，更讓中國人自信心爆棚；然而這些新創科技公司的成功不僅限於自身的努力，背後更有著杭州舉全城之力支持、打造機器人之城的故事。

前不久召開的中國民營企業座談會上，有兩名年輕人成為全場焦點。一個是深度求索的創始人梁文鋒，他和團隊研發的人工智慧大模型DeepSeek橫空出世，成為2025年現象級的AI產品；另一人是宇樹科技創始人王興興，宇樹新一代人形機器人在2025年春晚舞台一鳴驚人。而這兩名來自最新科技趨勢產業的年輕人還有著一個共通特點，他們公司的總部都在杭州。

杭州的包容和多樣性，孕育了多種機制下的大模型和機器人，加固了杭州在智慧領域的競爭力；而年輕、前沿、瞄準未來，是這一撥集中湧現的「硬科技」企業的代名詞，這些科創企業更透過強勁的市場表現，在細分領域建立全球話語權。

★邊緣式創新 自下而上

杭州正在強攻人形機器人的「最優本體」和「最強大腦」，目前杭州擁有機器人相關企業200餘家，2023年機器人工業產值達150億元人民幣(約20.6億美元)，集聚了十家專精特新「小巨人」，覆蓋機器人零部件生產、整機製造、系統集成等產業鏈環節。在浙江，「不出省就能組裝一個人形機器人」。

浙江省工信院產業政策研究所所長宋婷表示，「對於這類新興產業，相關政策多一點、起步早一點的城市，便會形成比較明顯的發展優勢。」在國內各大城市紛紛將人形機器人推到戰略產業高位、強調創新驅動時，杭州得以先一步「驅動創新」的關鍵，則是其深入城市肌理的「市場化」基因。

浙江的民營經濟傳統和商業氛圍，也塑造了創業者非常務實的共性特徵。浙江省發展規畫研究院副院長蘭建平表示，這種來自市場端、自下而上驅動的邊緣式創新，幫助企業打破科研與市場的壁壘，讓科研成果落地，加速商業閉環，從而形成企業的市場競爭力。

除此之外，杭州還有人才上的優勢。這裡不僅有四校合併而來的浙江大學，還有阿里巴巴帶來的人才、技術和資本「溢出」。銀杏谷資本董事長陳向明回憶，阿里雲最早一批組建者是從微軟亞洲研究院成建制而來，同時吸引了全球高科技人才，帶來了國際視野和「改變世界」的創業自信，「為杭州這輪科技創業爆發埋下了火種」。

★對科創企業 長期陪跑

當地政府對科創企業的「長期陪跑」，也成為許多企業茁壯的重要支柱。杭州靈伴科技有限公司（Rokid）生產的智慧眼鏡目前已經與超過200家省一、二級博物館簽約，更從博物館拓寬到了幾十個多功能場景。而與文旅的首次跨界融合，就是透過餘杭區政府的引薦。

當時靈伴科技曾和餘杭區相關部門反映過，AR眼鏡產品成熟前，空間計算成本高，擔心沒有落地場景。不久後，良渚古城遺址剛宣布申遺成功，靈伴科技便被叫去參加了一場關於良渚博物館的座談會，討論如何讓科技與傳統文化結合。靈伴科技高級副總裁宓群回憶，當時他們還有顧慮，但區政府領導給了顆定心丸，「只要東西真的好，配合你們一起做推廣。」

「杭州很多基層官員都是工程師或專家出身，有時比企業還懂行業發展所需，甚至更懂企業家。」宓群說明，類似「對企業進行靶向幫扶」的案例都發生在「午餐會」上，因為政府管理者了解這些科研人員習慣熬夜搞研發，早上起不來，從不叫他們參加「早餐會」。午餐也很簡單，一份盒飯，交流二、三十分鐘，不必喝酒，更不必應酬。杭州為企業提供「有求必應，無事不擾」的服務，沒有三天兩頭的調研考察，也沒有開不完的座談會，企業只需埋頭做好自己的工作。

為了讓企業安心搞發展，2016年，浙江省委經濟工作會議首次公開提出「最多跑一次」改革，三年後，浙江又提出加快推進「一網通辦」，從線上申請到辦理完結，往往以小時計算，甚至「秒報秒批」。宓群打趣地說：「在杭州辦事，裝個『浙裡辦』App，相當於認識一位副省長。」

★做服務者 而非指揮者

比「浙裡辦」效率更高的，是杭州市政府打款的速度。

兩年前，靈伴科技獲評「獨角獸」，接獲通知可申領一筆300萬元的獎金。當時對接這項事務的是企業公共事務負責人許詡，他接完電話，順手在餘杭區的企業服務網站上填寫了表格，提交申領，沒想到獎金迅速入帳。許詡特意看了看，從填完申領表格到獎金入帳，只過去了八分鐘。

「政府從來不開空頭支票，許諾的政策都能兌現，政策與企業所需高度契合，而且效率也高。」宋婷分析，浙江市民營經濟高度發展，在這種環境下的政府角色也更傾向於做好「服務者」，而非「指揮者」。

「杭州六小龍」之一的強腦科技從事非侵入式腦機介面技術研發與應用轉化，目前已經推出了智慧仿生手、智慧仿生腿等一系列產品。來到杭州之前，這家民營科技企業還是一個從美國公寓地下室起家的小團隊。

強腦科技創始人兼CEO韓璧丞透露，2018年，來自杭州餘杭區未來科技城的政府工作人員飛了1萬多公里到美國波士頓，跟他聊了三、四個小時。談到腦機介面技術在杭州的未來發展，工作人員顯然做了大量功課。驚訝於杭州政府的專業和誠意，以及對這一技術的前瞻性認可，他才選擇帶著整個團隊從哈佛大學回到了國內。

2018年，宇樹科技資金鏈瀕臨斷裂。王興興沒想到的是，政府擔保基金三天完成盡調，7天放款2000萬元，「這在其他城市難以想像」。

蘭建平分析，以宇樹科技為代表的「杭州六小龍」有一些共同的標籤：都由年輕科技人才創辦，都處於機器人、人工智慧最前沿的科技產業領域，都屬於民營小微企業，投入大、周期長、未來收益不確定性高。

面對這類「硬核」科技，杭州早已做好化解企業後顧之憂的準備。杭州市政府主導推出了「3+N」產業基金，包括科創基金、創新基金、併購基金和N支行業專項基金，如今已擴大到3000億元的規模，覆蓋企業的初創期、成長期與成熟期。

據媒體報導，在杭州市國有資本投資運營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杭州資本」）的企業大資料平台上，「杭州六小龍」中的三家都曾在早期得到過杭州資本的投資。如果將杭州資本資料庫中2500多條投資專案與杭州市獨角獸和準獨角獸企業名單進行匹配，杭州科創基金的覆蓋比率超過了50％。政府引導基金正發揮「四兩撥千斤」的作用，杭州基金集群布局圖顯示，每一元政府出資能撬動五元社會資本。

●提供包容性、容錯性 讓企業自由成長

杭州西湖區紫金夢想廣場南側，接踵而至的商務車將巷子堵得水洩不通，藏身街巷盡頭的雲深處公司成了最醒目的存在。雲深處媒體經理孟媛介紹，由於訪客太多，自動門超負荷關停，已經壞了兩次。

面對熙熙攘攘的來訪團，雲深處創始人朱秋國和首席技術官李超反而一直「躲著走」。他很理性地表示，「關注度很快會過去」。智慧型機器人不像某些行業，一個爆點就能帶來迅速回報。外界看著愈是熱鬧，雲深處愈要聚焦，找到一些潛在的市場和機會，然後慢慢花很多時間消化，針對某些場景，真正做好更大規模的應用服務。

對企業來說，內在發展邏輯沒變，但很多事情又發生了變化。

2月下旬，浙江省發展規畫研究院的調研團隊走訪「杭州六小龍」之一的遊戲科學，第一個問題就是「為什麼選擇落戶杭州？」企業坦言，遊戲研發是長周期、高投入的過程，杭州的文創氛圍好、節奏沒深圳那麼快、房價也不太高，生活成本相對更低；其次，互聯網大公司面對面競爭帶來的人才外溢，方便企業招人；最後，人員穩定，不會剛組建好團隊就被高薪挖走，能耐得住性子做研發。

就在遊戲科學部分團隊搬到杭州的第二年，杭州全市常住人口破千萬。到2021年，杭州市政府工作報告指出，杭州人才淨流入率繼續保持全國第一。事實上，自杭州於2014年將「發展資訊經濟、推動智慧應用」定義為「一號工程」後，城市虹吸效應越發顯現。隨著愈來愈多青年人才、科創企業湧入杭州，那些原本穩定的因素都在快速發生變化。

應企業要求，西湖區組建了「抗干擾辦」，幫助企業篩選來訪者，一方面讓企業免於被打擾，另一方面也在防範外界「撬牆角」。

「政府更關心的是，如何讓企業關注度轉變為產業發展優勢。」宋婷分析，超預期的關注度在一定程度上打亂了企業原本的生長節奏，初創企業走向規模化時，很多內在發展邏輯會出現變化。例如：企業是否要走向大規模，管理層面是否要引入職業經理人？面對突如其來的訂單，是否要擴大生產、如何保證產品質量穩定性、去哪裡找供應鏈？

事實上，相關政府部門已經在組織專人專班幫扶企業發展。宋婷介紹，目前主要是在資訊和資源對接方面，未來隨著產業快速發展和新產品面市，新的審批流程、相關法律法規和技術規範標準的制定，都需要政府做好前置服務。「科創企業大多還不夠成熟，時間更應該留給研發等核心工作。」

「杭州最大的優勢，也是最容易被忽視的長板，就是城市包容性強，容錯性高。」陳向明舉例，深度求索（DeepSeek）做金融量化起家，杭州對有爭議的量化交易很寬容，給了它自由成長的空間，如今做出轟動世界的大模型，就是這座城市無為勝過有為的最好例證。

就大模型而言，杭州除了DeepSeek，還有阿里大生態裡的通義大模型，以及之江實驗室的地球科學大模型GeoGPT。「這是完全不同背景和機制裡出現的三種大模型，而且都有一定的競爭力。」陳向明說。

在機器人本體研發方面，杭州也孵化出了不同的研發機制。陳向明介紹，由寧波市政府與中控技術等團隊聯合共建的浙江人形機器人創新中心，更偏向市場化運作；由浙大與餘杭區人民政府共建的人形機器人產業創新中心，以體制機制創新改革推動高水準科技創新。

他感慨地說：「杭州的寬容和多樣性，孕育了多種機制下的大模型和機器人，加固了杭州在具身智慧領域的競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