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日報社論／川普鮑爾意氣之爭 帶來經濟風險

美國總統川普與聯準會（Fed）主席鮑爾之間的戰鬥早已達到白熱化階段。川普24日君臨Fed工地視察，顯示雙方已進入了陣地戰。儘管川普在視察之後再度表示，他不大可能迫使鮑爾在明年5月任滿之前下台；但只要客觀形勢有利，川普隨時都可能變卦。這場川鮑之爭根源何在？雙方如何攻防？短期及中長期情勢如何發展？影響多廣、多深？應有必要密切關注，並知所因應。

川鮑之間的樑子，早在川普第一任期就已結下。2018年初川普任命鮑爾接掌Fed，孰料鮑爾上任第一年Fed就升息4碼，直到2019年才開始降息，因此川普一再批評鮑爾是「太慢先生（Mr. too late）」。2024年9月大選之前，Fed一舉降息2碼，川普自然認為鮑爾是在恩將仇報。今年川普二進白宮至今，Fed一直維持利率不變，於是提前撤換鮑爾已是箭在弦上。

總統希望利率只低不高，舉世皆然。川普此番強烈要求降息並非為了刺激經濟，而是在大舉減稅之後希望能靠降息來降低政府的償債成本；財政部長貝森特尤其希望Fed降息使短期公債殖利率下降，讓財政部能多發短債，少發長債，既減輕償債成本，又能使長期利率下降，因此力拱川普趕鮑爾下台。

鮑爾力抗川普的壓力，理由不少。第一，關稅政策仍高度不確定，目前各界聚焦於8月1日大限，但之後還會有針對多種產業課徵關稅，何況現在談妥的稅率未來仍有可能生變，理由可以延伸到經濟因素之外。

第二，新關稅實施迄今，勞動市場雖出現減弱信號，但仍接近充分就業水準；通膨大致平穩，但這可能是因為業者還在消化之前囤積的庫存，以及企業決定逐步轉嫁關稅成本。由於數據不足，使Fed難以判斷接下來就業與通膨之間何者風險較大。

第三，美股迭創新高，美元大幅貶值，使美國金融情勢高度寬鬆。只要物價穩定與充分就業兩大使命的風險大致平衡，Fed就等得起。

第四，財政部多發短債、少發長債的策略，無異於以貨幣政策來緩解財政壓力，而兩大寬鬆政策再加上關稅措施，非常可能使通膨死灰復燃，更嚴重傷害財政的穩定性。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一旦鮑爾屈服，將重傷Fed的獨立性及信譽，美國資產的安全天堂地位將備受侵蝕，今年來美元重貶便是明顯例證，鮑爾自然不願當Fed歷史上的罪人。

川普先是親身以重砲轟擊Fed的政策對經濟嚴重不利，但美國就業及股市表現卻使這套說法不攻自破。他有意使用總統任免官員的權力，但最高法院的意見卻是這項權力並不適用於Fed理事（包括主席），除非有「正當理由（for cause）。最新一波攻勢則是採取「要鬥垮，先鬥臭」的戰術，抨擊Fed華府總部大樓翻新工程預算超支，希望能成為罷黜鮑爾的「正當理由」，但法界人士一般認為預算超支實屬司空見慣，很難成為足以使鮑爾下台的「正當理由」。

鮑爾則是布下多重防線，力守Fed的獨立地位。首先是以審慎決策，確保經濟能夠達成「軟著陸」，如此無論是鮑爾的政績與Fed的績效都將無可挑剔。其次，則是鞏固Fed的政策共識，使川普與親信了解即使鮑爾下台，也難以達到大幅降息的目的。另外Fed即將於8月底宣布新的決策架構，藉以阻擋下任主席濫用權力。甚者，即便川普強行罷黜鮑爾，鮑爾也將訴諸法庭，官司來回可能要好幾個月，此時關稅造成的影響將逐漸顯現；只要通膨並未明顯惡化，Fed自然會開始降息；此時鮑爾是否自行請辭，都無損他的政績，以及Fed的獨立性。

時至今日，雙方的爭議焦點已經縮小到Fed是否將於7月29日會議時決定降息，因為9月降息的機率非常之高；以風險控管的角度來看，早降不如晚降；而通膨情勢愈明朗，未來降息的空間也愈大。最令人擔憂的是雙方由政策之爭，轉變為意氣之爭，對美國及全球經濟都將留下嚴重的後遺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