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筆記】康文炳/有人仰望星空:讀《我以星辰書寫看不見的天空》
座落在倫敦街頭的王爾德塑像,銘刻著他著名的語錄:「我們都活在陰溝裡,但有人仰望星空。」說的是一種不甘與世浮沉的自我期盼與希望。然而,當我們抬頭仰望,而天空竟是一片黑暗時,我們又將何以自處?
從個人價值的角度來看,歷史上人性獲得尊重的時期十分短暫。特別是在近現代,極權政體對個人自由的箝制與壓迫,更是如永夜般揮之不去。在這樣的黑暗時刻,那些少數能維持精神獨立的人,往往少不了來自閱讀的慰藉與激勵。
香港作家王璞以自身的經驗見證了閱讀與寫作的依存關係,她曾是一位暗夜的航行者,如今更要為指引過她的文學星空,添加新的星子。近作《我以星辰書寫看不見的天空》(二○四六出版),試圖為人類幽暗的生命時刻,回答一種自處的可能。
一個人的閱讀取向,很難不折射出個人化的生命經驗。王璞出生香港,五○年代舉家北遷。然而,「文革」一來,「一心要建設祖國」的父親被打成「右派」、「特務」,從此一家人陷入彷若永無止境的精神與肉體折磨之中。「八九」之後,王璞隻身返回香港定居,卻又見證了政權對個人壓迫的另一頁。心有所感,邊讀邊寫,因而有了《我以星辰》一書。
全書七十四篇文稿,論及的作家涵蓋很廣,既有歐美的馬奎斯、奧茲、格拉斯、歐威爾,俄國的普拉東諾夫、阿赫瑪托娃,也有中國的沈從文、聶紺弩等人,看似蔓雜,其實都聚焦在有關個人自由與人性尊嚴的主題上。沒有套用任何文學理論,王璞記人記事,投注了個人誠摯的情感與真實的經驗,使得本書具有一般閱讀隨筆少有的歷史質感。
不過,最令我動容的,是一本童書。「九歲那年,母親帶我們逃離大興安嶺去長沙」,在簡單的行李中,她們不忘帶著裝有《水滸傳》和中譯《一千零一夜》、《安徒生童話》的小書箱,而一本原文的柯林斯《月亮寶石》則被她父親留下。其後,父親白天在荒寒的深山裡勞動,夜裡就著一豆煤油燈火,為三個女兒翻譯,「縫合成冊」分批寄往長沙。在極端的現實政治語境中,所有的文本都是政治文本,縱如童書般的天真與想像力,也是必須用生命去呵護的人性本真。
在最艱困的日子裡,王璞始終沒有放棄對閱讀的渴望。她說:「閱讀是那個黑暗時代唯一的光亮,讓我們得以窺見外部世界,最主要的是,得以判斷我們自己在歷史長河中的位置。我們看到,我們的處境雖然荒謬,但並不絕倫。人類歷史上曾經有過比這更荒誕野蠻的時期,但都過去了。我們所能做的,就是盡一己之力,讓知識改造無知,讓文明戰勝野蠻,讓所有的暴政和暴君失去滋生的土壤。」
也許,父親多年前在簡陋的工寮裡為王璞點燃的求知之火,正是她日後持續閱讀與書寫的內在動力吧。在漫長的時代黑暗裡,文學凝結成如星座般永恆的指南──如此,人性的本真才能依然如看不見的星光,在我們的內心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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