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壓力連連?為婚姻打預防針 心理師談金孫媽寶或女權自助餐意識覺醒
年節前後通常是婚姻/伴侶治療的急重症發作高峰,加約的、危機的、通報的…。原因不外乎是眾多性別帶來的陳年舊傷或是恩怨情仇,為什麼只有你家有、我家沒有?為什麼要先去你家、才去我家?為什麼我在你家就要、你在我家就不用?
所以過年,你們在哪裡吃飯?又是誰洗碗?好啦我又繞回洗碗文了。上一篇文討論洗碗文的時候,我有簡短地提到,洗碗文之所以引發炎上,其中一個原因是你可以感受到作者是缺乏性別意識的。所以那個性別意識到底是什麼意思?
學術一點的說法是,個體基於對一個人性別的認定,所形成的一套行為腳本,包含了那個人在情境中應該如何想、如何感覺、如何行為表現的邏輯和標準。我們會用這個來期待和規範自己,也會用這個來期待跟要求另一半。
怎麼覺察這個,簡單的操作方式,只要你問自己,如果今天我跟我的伴侶性別對調,我的反應、想法跟感受,還是會一樣嗎?別人對我的態度、期待跟要求,還是會一樣嗎?
如果我今天是女婿而不是媳婦,過年的時候,我還是會被期待在對方家「應該」要進廚房幫忙、吃飽去洗碗,沒做就是偷懶、沒做會怕被人講話嗎?如果我今天是女兒而不是兒子,我還是會覺得,過年的時候先跟我自己的家人團聚理所當然,對方本來就該先以我們家為主嗎?
就像,如果洗碗文的作者是一個女孩,小時候,媽媽還會用「遠庖廚」的方式來愛孩子嗎?甚至,如果作者是一個太太,而不是先生,當作者因為必須洗碗而掉下莫名的眼淚時,讀者還會炎上嘲笑他的眼淚嗎?還是會風向大轉,變得十分同情作者呢?
性別的影響其實無所不在,尤其在家庭的場域中,更為明顯!
如果在某個親密關係或是家庭運作的情境中,性別對調了,結果就不一樣了,那麼就表示,你的親密關係或是家庭中運作的規則,在那個情境中,是基於性別刻版印象來決定的!
那關鍵就來了,在這種規則下,你們「雙方」都舒服嗎?
相較於被壓迫或被剝奪的性別,既得利益的那一個性別,要有性別意識地去覺察到,自己擁有的是特殊的豁免權,是另一個沒有被性別賦予特權的人,加倍負重而得來的結果,是有難度的。
而裝睡叫不醒的不都是金孫或媽寶,在我的諮商室裡,也有女權自助餐的女人。
她們一方面強調自己的自主權,抗議扣在自己頭上的女性框架,一方面認為男人負擔較多的費用甚至負擔全部的開銷,是應該的(???),一方面要求男性伴侶要對自己把情緒價值給好給滿,但一方面看到男性伴侶的脆弱就忍不住翻白眼。
巨嬰是不分性別的。
極端的巨嬰,選取對自己有利的性別脈絡來鞏固自己的特權。當然也有另外一邊的極端值,在自己的生活脈絡裡,自然地就能看見另一個性別的負重和自己的靜好,覺得不好意思,當之有愧。
比方說之前我聽過我一個男性朋友說,他們家三兄妹,大姊、他、小弟,爸爸永遠只有叫姐姐去洗碗,因為姐姐是女生,他感覺到那是不公平的,所以他總是會進廚房跟姐姐一起邊洗邊聊天。
在極端值之外,常態的大多數人,可能只是隨著性別文化的影響習以為常,不疑有它,也許需要的只是在適當的時機、以適當的強度,從性別盲裡被開天眼,看見性別如何推動一段關係的運作,一個家的運作。
今天這篇文,我想來特別談談性別意識覺醒的發生,尤其是在親密關係中的覺醒!
事實上,這些覺醒有難度,卻是可能的。只是,它不會憑空發生,需要一些敲擊,而且什麼樣的敲擊會有效、從哪裡敲,效果才會好,在公領域跟私領域會不一樣。
在公領域,就很類似那篇洗碗文出來之後,各種正反言論大噴發,鏗鏮,擲地有聲。但是在私領域,也就是你和你的另一半之間,要抓著性別去試圖讓對方體會,通常會讓對方把耳朵直接關起來,因為太刺耳。
他們要不然跟你說,性別就是個假議題,不然跟你說,「阿我就是男的、你就是女的(或者對調)」,就已經是這樣了,啊不然你是要怎樣!戰性別這條路通常行不通。
我想要分享的是,在私領域、在諮商室裡,我所經驗跟目睹到的覺醒:
一、這個意識覺醒,是逐漸的,它是一段歷程,需要時間才會結果。二、它通常不是從「性別」的意識開始的,而是從意識到對方的困境和痛苦開始。
三、開始的時候,覺醒的那個人的確可能會有幽微無明的失落感(就像洗碗文的作者)。
是什麼意思呢?
我想起我曾有一對年屆退休的伴侶,孩子離家讀書的讀書、工作的工作,剩下夫妻兩個人。太太年輕時以家庭運作為主,空巢期後被檢查出乳癌,化療結束後,開始在生活上比較以自己為主,安排比較多她自己的休閒興趣,而且經常跟先生在很多生活上的小事吵架。
像是先生為什麼倒垃圾的時候,永遠不把新的垃圾袋裝進垃圾桶,然後要丟垃圾的時候如果垃圾桶裡還沒裝垃圾袋,先生也總是直接就把垃圾丟進去了。像是太太有時自己的活動晚了,來不及回家做飯,先生總是罵罵咧咧。太太照顧中風的婆婆,先生在旁邊,一堆指教。
兩個人態度都很硬,吵到砸杯子、踢破門都有。孩子們要他們來做婚姻諮商。
在轉折的那次晤談,先生首次跨越了表層的防衛和剛硬態度,他開始去分享,他覺得「很不解」。為什麼?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他一輩子安份守己,錢都交給太太,孩子小時候不聽話,太太需要他出面管教的時候,他也沒少打過孩子,他自認相比於他那個歪七扭八不成才的父親,他已經是一個很好的丈夫、很好好爸爸,為什麼「突然間」太太就變了,好像對他厭惡至極、恨之入骨。
他還是他啊,為什麼漸漸地,他都是錯的了?他說,他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什麼啊?講到這裡,男人沮喪又難過。
作為我自己,如果他不是我的個案,我當然是會有我自己的價值觀的,那個價值觀的聲音在這裡可能會微微翻一個白眼說,啊你就之前過太爽啊!
但是作為一個治療師,我知道這個困惑是真誠的,是這個男人真實的情緒經驗,他感到陌生和無助,那是一種比較脆弱的感覺,應該被好好對待,而且重點不是我的價值觀,而是,愛著他、跟他一起生活的太太,怎麼想?
他在說著那些困惑的話的時候,他的太太在他身邊淚如雨下。我問太太,你一直在掉眼淚,怎麼了?是什麼讓你那麼傷心?
太太說,剛剛先生在困惑跟沮喪的時候,她知道先生不可能會懂自己的痛苦,有一度,她在問自己,是不是可以就算了,就讓他用以前習慣的方式跟自己一起生活就好了?她說,但是她好像說不出那句「算了」。
因為她好累,好累好累。跟她很怕,癌症讓她覺得人生苦短,她很怕自己剩下的人生一直困在這種為別人活、沒有自己的日子裡,那樣好悲哀、好悲哀,她還有好多自己好想做的事情。
我轉過來問先生說,你可不可以幫我了解,當你一方面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什麼,我只是用我一直以來知道的方法,做她的先生、跟她一起生活,一方面又聽見,你愛的這個人,一邊掉眼淚一邊說,她不是沒有想過讓你像以前一樣就夠了,可是不管是生過了病也好,孩子大了也好,婆婆中風了也好,她現在真的好累、好怕,她真的需要你有改變,當這兩方面都擺在你眼前的時候,你的心情是什麼?
先生嘆了一口氣,有些失落,說,那就我做吧。接著苦笑了一下,反正退休了時間很多嘛。我不想要看她那麼不快樂,如果能讓她不要老是把我當仇人,那我就做吧。
如果你要用一個很性別意識政治正確的角度來看,這個回答是不及格的。
他既沒有意識到太太這麼多年來在妻子、母親、媳婦的位置上面對多少的辛苦和壓迫,而對太太表示心疼,也沒有意識到許多事情他不需要處理,僅僅是因為他是男人,所以他可以負責指教就好,為自己享有了那麼多年的特權,表示抱歉。
從這個角度看,他不是多做,他只是認回原本他該做的而已。而且還認得很無奈,好像不這樣他在這個家也生存不下去。
但我要說的是,在私領域裡,從這裡開始也沒有關係。
就接納他會有這些感覺,因為成長本來就意味著某種剝離,跟你以前所以為的那個世界剝離,面對你過去所不用面對的那些事情,不管原因跟動機是什麼。嬰兒脫離娃娃車,開始自己踏地走路,小學生脫離父母,開始自己面對學校這個小世界,畢業生開始自己養活自己,成為父母開始自己運作家庭。
開始剝離了,就會有新的經驗進來。
這個先生後來開始接手越來越多照顧中風的婆婆的工作,帶她去看醫生、處理長照的事情、照顧生活起居,他發現了更多更多,太太在照顧的過程中的辛苦,體會了更多女性過去被他被視為理所當然的付出。
結案的時候,他有真誠的,跟太太說了很多很多的感激,和抱歉,這些年,太太好辛苦好辛苦,原來他都沒有發現。
(本文經《High媽。心理師》授權,原文出處「心理師專欄:那些金孫媽寶或女權自助餐意識覺醒的時候」,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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