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散文】沈眠／人間合格

推薦書：張曼娟《多謝款待：那些愛與被愛的煙火氣》（皇冠出版）

我很喜歡看吃飯──主要是日本影劇裡的用餐情境，比如青山真治《人造天堂》那些公路挾持兇殺案的倖存者，聚在一起，安靜吃飯的模樣，米飯蒸騰的熱氣、喝湯時的聲響、分盤擺裝的食物，在在給人一種身心安好之感，莫大的痛楚都可以藉由一頓飯獲得緩解，得求存活於世的溫暖。飲食是一件很小、很美的事，卻能夠帶來不可思議的慰藉。

閱讀張曼娟第二本飲食文集《多謝款待：那些愛與被愛的煙火氣》有著相仿的感受，「當我沮喪到不知道該相信什麼的時候，我相信料理」、「常常有飯吃的地方，就是你的家」、「這些孩子們也像高麗菜卷，要經過時間的溫存才能柔軟，才能在剝取時不致破碎，再將山海的風與豔麗的驕陽一起摺疊進他們的成長中，終於長成美味的大人」。

很難不想到杏主演的日劇《多謝款待》，藉由對料理的真誠、熱情，展示人類情感、男女愛戀的非凡性。同時也憶起了《JoJo的奇妙冒險Part.4不滅鑽石》義大利餐廳主廚東尼歐．托拉薩迪的替身珍珠果醬（Pearl Jam），擁有以料理治癒人病痛之能力，譬如喝了水，眼淚會瘋狂噴洩，但流完了就眼清目明，或者吃其製作的乳酪開胃菜，肩膀奇癢無比乃搓出一堆汙垢，其後肩痛自癒，妙不可言。

《多謝款待：那些愛與被愛的煙火氣》有著張曼娟獨特的、多年來未曾因冷酷人生折磨而變異的柔軟，一篇篇慢條斯理地傾訴，輕輕懷擁治癒的能量。每一種食物的敘述都夾帶著動人的回憶，大廚般講究美味的思覺失調症父親、從育嬰工作退休後愛上烹調的失智母親、小學堂的夥伴們，以及多年知交友人、旅伴等，既是飲食書寫，更是人情書寫，字字句句吐露著真摯的愛與懷。

張愛玲《惘然記》有言：「中國人好吃，我覺得是值得驕傲的，因為是一種最基本的生活藝術。」食慾，是性慾以外，另一個人類的強烈本能。好好吃飯，意味著對生活擁抱溫暖，對食物充滿敬意，對身心持續照顧。飲食文化並不如某些人以為的豬貪狗婪。生活是艱難，我們總得找到一種最低限度寬待自己的方法。足夠用心的料理，無疑也是飽含愛的藝術。

張曼娟書中寫：「我只想好好的為身邊的人做一餐飯，讓他們在忙碌工作之後，被味覺的饗宴感動，而能升起幸福的感覺。因為我曾經被世界款待，也想好好的款待這個世界，這就是我存在的證明。」

煙火是絢爛一時的，煙火氣是樸實日常的；愛是以自身為燃燒，被愛是受到明亮溫暖的守護。要怎麼作為一個合格的人類呢？也許，就是好好照顧自己，還有自己愛的人。幸福並不是巨大的東西。幸福不過就是一頓飯，一場相聚，一種最柔軟綿長的情感。再多的失去、再大的憂傷，如果能秉持款待之心，或許生命總能前行到更明亮之處。充滿慈悲的吃，品味料理中豐富的愛──飲食，即是人間合格最微小、堅實的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