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元豪／好想贏韓國

韓國憲法法院於四月四日，以全體一致八比零的判決，宣告尹錫悅的彈劾案成立，即刻罷免。回首來看去年十二月的戒嚴解嚴荒謬劇、韓國人民的勇敢抗議，以及憲法法院的判決理由，在台灣的我們一方面心驚膽戰，同時也不禁浮起「好想贏韓國」的感慨。

韓國總統被彈劾去職，是因總統濫權戒嚴，但這個濫權局面能夠被矯正，並且把總統趕下台，卻是整個民主憲政制度的勝利。

尹錫悅當初宣布戒嚴，指控國會反對黨（多數黨）為親北韓勢力，透過「反國家活動」（削減預算、彈劾官員等）癱瘓政府運作，破壞民主自由。接著就派遣軍隊控制中央選委會，封鎖國會，並準備逮捕政治反對人士。

這個荒謬的決定，是韓國民主的大失分。如果真有勾結北韓，非法顛覆政府，那應走司法程序。國會與行政相互制衡、對抗，是民主國家天經地義之事。總統不思妥協對話，卻要動兵抓人，實在太離譜。

此事也看出韓國民主的另一個深層隱憂：欠缺對話妥協，永無止境的激烈對抗。韓裔作家具世雄日前投書《紐約時報》就指出，在如此激烈鬥爭對立下，韓國不算真正的民主，而只是「沒有政治的民主」，因為兩大勢力基本上處於「準內戰」狀態。全球民主評比已把韓國從「充分民主」降等成「有缺陷之民主」。從戒嚴的荒謬就可看出韓國政治極度對立，無法讓步，相互毀滅的嚴重問題。

但在尹錫悅發動戒嚴後，韓國人民、國會以及司法卻讓世人讚賞：軍隊節制不配備實彈，人民憤怒且迅速聚集國會對抗武裝部隊，國會議員爬牆進入國會表決解嚴，國情院拒絕配合逮捕國會議員，國會提出彈劾，以及憲法法庭論理充分的一致裁決，充分顯示民主憲政已經深入韓國人心，無論是防範北韓滲透，或是關切政府效率，都不能成為破壞民主體制的理由。而韓國憲法法院獨立、公正，即使是尹錫悅提名的法官也投下贊成票，這也是令我們佩服欣羨之處。

憲法法院判決指出，戒嚴的理由不符合「戰時、事變及與之相當的國家緊急事態」之法定戒嚴要件。畢竟國會本有審議預算、法案、彈劾的權限，總統應該與之對話協調，怎能將其視為敵人而加以剷除？在程序上，此次宣布戒嚴也未經國務會議審議、簽署，以及通知國會等流程。而尹錫悅封鎖國會，試圖逮捕國會議員的行動，更是違憲違法。戒嚴、解嚴都要國會決議，怎能封鎖國會這個唯一制衡的機關？

好想贏韓國，贏什麼呢？

我們的總統、執政黨，不也是成天用中共同路人的抹紅招式，煽動民眾反立法院，攻訐批評執政黨的人？尹錫悅事件，首先提醒賴總統絕對不要想採行「非常時期」手段。韓國人說不，台灣人也勢必拒絕。

其次，國會不是「敵人」，而是國家最高立法機關，通過的決議是行政部門應該「服從」的。總統該用正常民主方式溝通妥協，而非用大罷免這種舉世無雙的全盤否定方式來對抗。

最後，我們的司法是否能夠挺住政治壓力，成為對抗權力的最後一道防線？韓國憲法法院一致通過彈劾，我們的大法官當年也一致通過釋字六二七號解釋，認定總統僅在任期內享有刑事豁免權。十二位大法官均為陳水扁總統任命，但仍作出對陳水扁總統不利的解釋。可見法官守護的對象，是憲法而非總統。

在民主考卷上，韓國這次先丟了臉，後來贏回面子。台灣呢？就看賴總統與台灣人民的智慧了。（作者為政治大學法律學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