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志克／AI所帶來明顯立即的威脅

過去十二個月來大語言模型技術的發展突飛猛進：從文字處理進展到多模態資料（文字、圖像、視訊、音訊）理解；從簡單問題對答進步到運用多層次推理解決科學難題（如證明數學定理）；現在更進一步發展出能夠規畫行動方案完成牽涉多元面向的複雜任務（如針對特定消費產品的促銷方案）的自主運作能力，這些方案不僅能援引模型自身的知識，還能善用如計算器、網頁瀏覽器、資料庫管理軟體、圖像渲染程式等第三方工具。

大語言模型技術如此快速的推進，讓一般大眾對人工智慧可能帶來未知或不可知的威脅憂心重重，於是要求政府未雨綢繆制定法規來降低可能傷害的呼籲也此起彼落。但是，人工智慧對當代社會最明顯立即的危險究竟是什麼？

首先，因大語言模型將成為未來許多資訊應用的基礎服務，因此大家希望它的輸出是準確、公平、沒有偏見，並能免於被犯罪分子用於惡意非法的應用。基於商業考量，今天營運中的大型語言模型大致都符合這些期待。

其次，現代大語言模型的心智能力，從文書的閱讀寫作、程式設計到資料分析、邏輯推理和數學證明等各領域，其實都已超越一般大眾。如果這些模型照現有速度持續進步，最終進化到超越人類想像，甚至不受人類控制的境界，應只是時間的問題。譬如說，大語言模型會不會主動尋找更好的架構或訓練方法來增強自身能力，且秘密進行自我強化，最終將人類貶為次等公民？這正是諾貝爾獎得主和圖靈獎得主辛頓所一再示警的末日場景。不幸的是，多數大語言模型開發團隊皆視此風險為理論性威脅，因此不甚在意。

世界經濟論壇二○二五年未來就業報告預測：未來五年將有九百萬個工作崗位將被人工智慧和其他新興技術取代。人工智慧新創Anthropic的執行長宣稱，大語言模型技術可能會在未來五年內蠶食掉一半以上的入門級白領職位。先進大語言模型現在可以將百分之八十的日常程式設計工作自動化，因而大大降低程式員的需求。Indeed網站上今年七月的軟體開發職缺數量比新冠疫情高峰（二○二二年七月）少了三點五倍。微軟公司今年的瘦身動作更是驚心動魄：一月就裁員約兩千人，五月裁掉超過六千人，六月解雇至少三百人，七月再裁九千人。

本世紀初的「中國衝擊」（China Shock）讓美國製造業城鎮及其無大學學歷的居民失去了數百萬藍領工作的機會，從而滋生了撐起川普崛起「讓美國再次偉大」的革命，最終導致美國霸權的旁落。大語言模型技術預期將大幅降低白領勞動力的需求，如果處理不當，可能會引發新一輪規模更大的社會動盪，甚至從根改變未來數十年世界政治、經濟與文化的走向。

同時大語言模型也正大幅改變大學裡人文教育的面貌：大學生愈來愈依賴大語言模型來分析和總結閱讀材料，構思新視角與想法，設計文章結構和語調，起草提綱，甚至產出全部文句；而教授也開始使用大語言模型來給學生的作品打分數和評論；最終，大學教育中整個論文寫作和評估的過程將淪為大語言模型的內部操作！大語言模型的盛行也有可能會弱化大學生分析批判、綜合思考、創造新穎想法和清晰表達複雜理念的能力，而這些正是整個大學教育讓他們終生受益、最重要最寶貴的技能。（作者為清華大學合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