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 小說】柏森／小小悲傷的總和

推薦書：Mariana Leky／著，區立遠／譯《各種悲傷》（麥田出版）

和小確幸相比的反義詞，或許就是小悲傷了吧。萊基的《各種悲傷》原先刊載於德國雜誌《今日心理學》，專欄書寫著各式各種不同的小挫折，串起每篇故事中的主角在某些日子遇到的事，比如原以為是恐慌發作實為戀愛的悸動，或是青春期的變動，或者偶然遇見的無理責罵。

在生活裡幾乎小得容易令人遺忘的事，卻在文字產生新的餘韻。《各種悲傷》不追求複雜的心理成因、創傷情節或者嚴肅痛苦這類的行為和探討。對比而言，更像是走路走到一半突然撞到小趾那類的哀事。

所謂的各種悲傷不完全只是嚴重的錯誤與傷病，作者帶引我們重新關注那些稀鬆平常的發生，稀奇且古怪的小毛病雖然不真正造成經驗世界的問題，卻也帶來一些困擾。

人與人之間因為無法看見對方隱蔽的部分，盲區造成對他者想像的偏見、誤解，我們時常認為有一種「正常」存在，而必須要儘量修正自己奇特的部分才能與社會共存和諧。

萊基的撰寫彷彿打開他者的人生小窗戶，讓讀者有機會窺見，也許還會驚訝於某種雷同。由於筆調柔緩，在細膩的觀察下其實正好解蔽他人困境裡的干擾。

作為讀者，享受這樣的閱讀經驗，得以獲得一種輕快可是保持穩重的說話方式，就像為了開啟對話，為了旁側地略加接近原先想認識的事件本質。《各種悲傷》的每個短篇句句未提「存在」，它不嚴肅迫使讀者辛苦地思考這個議題，我感覺，這更像是在與誰敞開心胸深聊心事。

印象深刻的則是其中一篇名為〈昨天它還在那裡〉的故事，論及一樁熟悉的事物某日突然消失，毫無痕跡般，這錯置的瞬間，在與不在的狀態（對自己發出疑問：咦？是記錯了嗎）。恍惚感、不確定，尷尬和迷惑，在另一篇〈我們沒有料到的事〉說起年歲增長的惘然，藉親情關係揭示人總是期待著什麼，落空曾經的夢，然而人生在不經意時忽然給予回應和驚喜。

像在公園散步的尋常時光，鞋子裡偶然掉入小石子，《各種悲傷》的敘述和故事蒐集大抵就如我們感受到石頭的存在，它的形狀、重量，微微刺痛腳底，發現它，然後將它丟出鞋外。

萊基同樣在〈我們沒有料到的事〉此篇這麼寫著：「愛因斯坦說，把時間分成過去、現在、未來，只不過是一種頑固的錯覺……妳的過去一直都在，它某種程度上是被摺疊到妳心裡去的」，各種幽微、彆扭的小悲傷或許難以徹底消失，默默影響著生活各方面。

看見這些古怪但有趣的事情，在某個層面也讓讀者意識到，並沒有所謂的正常與否，其實每一個人心中多少藏著一兩個小怪癖。書中我想著的那句共享的核心，正是「我們都想待在城市（世界裡）找到與自己相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