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人文聯合講座／川普的課稅藝術

二○二五年四月二日「解放日」（Liberation Day），美國總統川普頒布了一系列大規模關稅措施，企圖提振美國製造業，並修正川普認為對美國不利的貿易不平衡。

當川普提及「對等關稅」時，外界一開始多認為這是國家間的對等博弈，目的在迫使貿易夥伴讓步以利美國。但看清楚川普的計算公式後，大家恍然大悟，美國更像是一位農場主人，身上背負卅六兆美元總債務，只好要求佃農（即其他國家）為其辛勤工作，所賺的錢不歸佃農所有，而是至少一半必須以關稅方式上繳給美國。川普說：「我告訴你，這些國家正在打電話給我們，來拍我馬屁。他們非常渴望能跟我達成協議。」如果由「各國是佃農，需付稅給快破產的農場主人」的角度來看整件事，美國和各國如何走下去？

路易十四時代法國財政大臣柯爾貝（Jean-Baptiste Colbert）說：「課稅的藝術，是在拔鵝毛時，盡可能多拔些毛卻讓牠叫得最少。」課稅，雖然是不可避免的義務，其實更像是一門藝術，而不僅僅是財政負擔。這是一種農場主人在籌措資金時不對佃農造成過度負擔的微妙平衡。

解放日當天，川普拔鵝毛過於兇猛，嚇得群鵝亂舞、嘶嘶大叫，導致美國股市及債市雙跌，衝擊美國政策信譽。機靈的川普立刻改變作法，一方面暫緩實施九十天，讓驚嚇的群鵝縮在農場角落喘息，不敢嘶嘶叫。最不聽話的那隻肥鵝被課最高稅率後，仍堅持在農場奉陪到底，被川普追趕得滿場亂飛。

對於乖巧的呆頭鵝，川普應借鏡柯爾貝的作法，在拔取最多鵝毛時，減少各國的嘶嘶哀號聲。稅收政策必須公平的設計，且具有實質成效，不僅要鼓勵自願遵守，也要抑制逃稅與避稅行為。這是一種高度不穩定的平衡，一旦傾斜過頭，便會引發群鵝嘶嘶亂叫、經濟扭曲，甚至兩者兼具。如果川普仍然堅持其暴力美學，那麼歐威爾《動物農莊》的故事或許會實現，呆頭鵝們會追隨不聽話的肥鵝，賣掉手中美債，趕走農場主人。

各國如同受困於迷宮的鵝群，必須認清美國稅法的複雜性。美國的稅法宛如一座錯綜複雜的大都會。每條街道、每棟建築與每個巷弄都經過精心規畫，若無地圖，踏入其中會容易迷失。這種複雜性源自於美國政府試圖因應各種經濟情況，確保制度的「公平性」。在川普每日一變的「彈性」下，美國貿易官員更應善盡引導責任，讓呆頭鵝們要走對自己的小巷。盲目跟隨其他呆頭鵝的路線，走錯小巷，會被拔走更多鵝毛。

美國的稅收正如海洋有其潮起潮落，不同時期，人民對政府提供服務的期待有所變化，個人與企業也必須放棄部分自由與權利，這種「政府供給與個人承擔」之間的平衡，構成了「社會契約」（Social Contract）的基礎。但川普的關稅政策是否真能對各國展現合理的「農場」契約？抑或只是單方面掠奪？川普這位農場主和呆頭鵝們如何達成可以運行的契約，就有賴各國領導人的智慧了。抑或，大家在期待一場戊戌政變，能在百日內中止川普的維新？（作者為前科技部代理部長）